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病毒的世界，人类繁衍生息的历史也是不断同传染病斗争的历史，疫苗无疑是一件有力武器。今天，快速突变的病毒对疫苗的迭代提出了新的要求，“超级疫苗”的概念横空出世。什么是超级疫苗？是美好的梦想，还是可能的现实？《中部崛起 对话院士》第四期，对话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主任张改平。
记者：撩起袖子，露出胳膊，大家的手臂上都有一个或者两个浅浅的疤。知道这是什么疫苗留下的吗？能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的疫苗只有两种，一个是牛痘，一个是卡介苗。但是世卫组织在1980年就宣布消灭了天花，所以说80年后出生的朋友，大概率身上就是卡介苗了，一般出生三天之内接种，可以说疫苗对我们人体的保护从一出生就开始了。2021年，中国人均寿命达到了77.93岁。而在1800年，全球各地平均寿命不超过 40 岁。短短两百年间，人类将自身寿命拉长了一倍。带领人类逆天改命的，当中有一个重要角色：疫苗。如果要评选历史上对人类健康水平影响最大的发明，疫苗排在首位应该是毫无争议的。张改平：应该说它发挥了很大的作用，疫苗本身没有延长人的寿命，但它实际上的延长是因为它使人少得病、少死亡。 从1798年，英国医生爱德华·詹纳验证了预先接种牛痘可以帮助人类抵抗天花算起，现代疫苗接种历史已经走过200多年。后疫情时代，人类对疫苗开发的需求似乎从未这般迫切，“超级疫苗”的概念横空出世。张改平：我们提出超级疫苗不是说是个理想主义提的，而是根据我们的现实提的。刚才咱们谈到流感，其实流感在全球致死了数以亿计或者数以十亿计的人了，加在一起，光有记录的。而一次流感有记录的死亡最多的是5000万，所以是非常非常大的威胁。但是流感的免疫问题、疫苗问题没得到根本性的解决，那么为什么没有？两个方面，我们认为是因为流感疫苗一不够高效，就是你打了以后保护率只有60%，还是最好的疫苗才60%。第二病毒一变你打这个疫苗没用了，所以就不够广谱，打一个疫苗不能够防住其他的病毒株，流感病毒是个高变病毒，是RNA的高变病毒。就因为流感疫苗存在的问题，我们提出来有必要研究超级疫苗。 疫苗就是用传染病自身的致病微生物，培养出低配版的自己，就可以进行预防和治疗，在多种病毒同时流行的情况下，能否一针搞定？病毒快速突变，疫苗又该如何迭代？在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，新一代疫苗研究概括为8个字：“高效、安全、微量、精准”。张改平：未来的超级疫苗一定要实现两点，一就是高效，你打了就得有用，二是广谱，病毒在一定的变异范围内它逃不脱我这个疫苗的免疫保护。我们认为高效的基础是精准，所以我们又提出了节约免疫潜力的概念。 张改平：实际上人的免疫潜力非常强大，如果你的疫苗做得精准的话，你一个人可以打100、200个疫苗都没问题，都能够有效。那你做得不精准，所以你就打了很多杂质进去，大量地消耗了免疫潜力，结果你打10个疫苗再打都不行了，这在动物上最典型。因此，因为免疫潜力的问题我们就提出了一些疫苗的精准化，提出超级疫苗的概念。你的用量其实非常少，纳克级。1克是1000个毫克，1毫克是1000个微克，1微克是1000个纳克。张改平：主要精准，钥匙和锁一样，你的用药量可以只用到1/10，所以效果更好，你用得少了它副作用还小。 随着生物科技的发展，市场上可供选择的疫苗种类和疫苗产品很多。如何选择疫苗，成为很多人纠结的问题。网上有种声音说，进口疫苗比国产疫苗的保护率要高，但事实上，没有疫苗的保护率可以达到100%。张改平：第一，他们的科学研究起步早。疫苗的研发方面，整体实力比我们强，但是我们正在赶上和超越。第二，这些大型跨国公司的钱多，他们实力强。所以你说它的效果好，包括它们的纯化、佐剂等等各个方面，实际上人家的疫苗就是一更精准，结构精准，二更纯化，所以你一针就行了。 1994年，张改平在英国圆满完成了博士后研究工作，在那个年代，他绝对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了。然而他拒绝了伦敦大学的挽留，也放弃了美国的工作机会，选择了回到河南。回来半年，他还真得干了件了不起的事情，快速检测试纸面世了。记者：我手上拿的是盐酸克伦特罗，也就是瘦肉精的检测试纸，他也因此被称为“揪出瘦肉精的人”，也为中国食品安全的监测与检测提供了强有力支撑，这也是现在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。张改平：在河南农科院能干的两件事，一件是疫苗，一件是检测。我如果能够把免疫学的检测实验把它放到试纸上、滤膜上，它不是快嘛，因为我们平时做群体扩散实验需要一天一夜，甚至两天两夜才能看出结果，但是在滤膜上它渗透得非常快，所以我就突然想明白了，有点陶渊明的豁然开朗，就想做试纸。而试纸现在解决了很多问题，我们做了大量像疫病检测、食品安全等等，我们又提出来试纸发展的三大方向，更加敏感，国际上的试纸研究也都是按照我们的这三大方向在往前走。张改平：最典型的就是瘦肉精，解决了我们国家真正的瘦肉精的控制，当然还有现在我们很多的像农药的残留，它是做抽检用的。当时就是因为我们瘦肉精快速检测产品，实际上实现了早期的实时的检测，防控住了。 青林：我们现在关注的食品安全不仅仅是农药残留，还有激素问题，比如网络上的谣言，说鸡肉鸭肉含激素过高是不能吃的，这些可以检测出来吗？张改平：也可以检测，我们也做大量这样的研究，当然其他人也做，我很感谢他们能够实现产业化。 超级疫苗、免疫学快速检测技术、抗体与蛋白质药物、现代免疫前沿创新，是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的4个科技创新研究方向。目前，实验室已经成功研发了猪瘟疫苗，流感Ⅲ型疫苗等“超级疫苗”。在生物医药，特别是疫苗和蛋白质药物领域，打破了西方技术壁垒。 张改平：免疫学可以解决四个问题，所以我们做了四个方面的。我们强项一个是快速检测，试纸快速检测。第二个方向就是疫苗，无论是基础研究、技术研究，还是产品研究，像很多理念，甚至我们都已经超越了它，包括我们怎么样用疫苗来延长人类的寿命等等这些，或者是健康，包括怎么样用疫苗来促进动物的生长，（用）尽量少的饲料，给我们提供更多优质的肉蛋奶，这都是我们思考和研究的方向。 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既是研究疫苗的，但又不完全是研究疫苗的，一些原创性的生物科技项目不仅与新质生产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，而且未来的转化成果可能会颠覆人们的认知，比如癌症疫苗。记者：除了在传统疫苗领域的突破，据说您还在关注抗肿瘤和抗衰老疫苗的研发。张改平：我们是用免疫的办法，抗体的优越性是你可以靶向它，靶向的结果你可以做更高亲和力的抗体。很多治疗性的靶点都是西方发现的，我们发现的少。所以你要想超过它，就是用不同的思维模式和你的眼光来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些问题，研究这些问题，解决这些问题。比如说这些癌症的疫苗，我们怎么样才能够使它的的效果更好、成本更低、安全性更高。美国人均GDP是6万多美元，我们1万美元，所以我怎么样让14亿中国人能够用得上、用得起效果更好的疫苗，这是我们的努力方向。 记者：我们都知道，药物它的研发是需要非常大量的资金的，我们之前也采访过常俊标院士，他用“九十死一生”来形容，那疫苗它是否存在产学研到转化的这样一个瓶颈？张改平：我是比较乐观的，尽管也碰到这样那样的问题，我完全可以理解常俊标院士讲的“九十死而一生”。我也经历了那么多的难处，甚至我们的疫苗是胎死腹中，仍然是个发展过程。我们转化了新城疫和禽流感H9亚型的一个联苗，去年4月份转化的，它的时间是比较漫长的。所以你看看工程院院士当选的年龄普遍比科学院要大，因为它这个链条长。记者：2021年，在河南工作30多年的张改平卸任河南农业大学校长，赴北大任教。2022年3月，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成立，在免疫检测领域不断创新，不断突破的他，再次回来担任实验室主任。张改平：我当然愿意担任了，我觉得这是省委省政府、河南人民，对我张改平过去的认可和未来的认可。北京大学是我们考试的时候都想上，想着上学的时候没上，将来教学的时候去吧，这是人生的一种梦想。我到北大，我是北大人，但我是河南农大人，我是河南人，我的根就在河南。前瞻30年，坚持把创新摆在发展的逻辑起点。完善转化链条，为各地传统优势产业转型升级打开新的想象空间。中原大地上，一个系统完备、各具特色的省实验室体系加速崛起。张改平：严格意义上说叫实验室的，是英国最早成立的，我们的短板很多，人、钱，最根本的，知识、技术都有。但是我们有特色，所以我们这些实验室要走特色创新之路，这是我们这些省实验室成立，给我们奠定了我们有可能成为中原创新高地的可能性，如果我们连这都没有那你永远不能，这是个开始，但我坚信未来我们会大有前途的。所谓的领先，其实人类的很多研究的领先，一般来说都是在一个点上、一条线上，你不可能说全面都领先。 记者：在龙湖现代免疫实验室这个项目上，你有没有个人的小目标？ 张改平：既然是成立这么一个实验室，创新仍然是我们的根本的任务，怎么样实现一些突破性的进展肯定是我们的根本任务。在我们这个小的领域，就至少我们做这些事，能够把它做上几件能够实现现代科学技术条件下它的最高境界。总而言之，所有这些方向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人类更幸福。
